论无

论无

突然想到了将无同这件事情,翻一翻本科的东西,突然找到了大二时上王晓毅老师道家与玄学时的课程论文,这个课程我还蛮喜欢的,因为老师不是那种高校中很典型的无聊的教授。


论“无”

航天航空学院

沈扬

2017011726

司马谈在《论六家要旨》曾经说过:“道家无为,又曰无不为,其实易行,其辞难知。”何谓“无为而又无不为?”,这是因为道家的无为并不是真的什么也不做,而只是看上去什么也不做,因为一切的行动都遵循“道”。

道者,即为宇宙万事万物发展运行的规律。王弼在《老子指略》中曾经这样描述“道”:“夫“道”也者,取乎万物之所由也。”即在事物背后,操纵着事物发展而又不可见的因素。假如不去给予任何的人为干扰,事物自然会发展到一个平衡的融洽的状态。如地球上没出现人类时,各种生物之间相互协调,最终导致产生了能够吸收二氧化碳释放氧气的植物,又进化出了吸收氧气释放二氧化碳的动物,最终各种各样的生物与环境形成了共同进化,最终产生了一个极其精妙复杂的生物圈,产生了今天的地球。人类到今天为止也无法人工制造出一个始终保持平衡的生物圈,因为人们在对地球上的生物圈精确地分析后,总是人为地精确设置好可能让这个“人造生物圈”的参数,渴望它可以达到平衡,而忽略了“自然”这个系统的复杂性,最终都会走向失败,这一过程如果换一种方式总结一下,就是由“有为”而导致的“无为”,“有为”指违背了规律所以体现出来的行为,“无为”则指这种违背规律的行为没有产生任何效果。所以“无为却无不为”,就指的是顺应规律,不去主动地干扰或影响,反而会让事情演化出最完美的结果,这就是“无不为”。“无为”因为行动顺应规律,所以才不会在表面上体现出来。就好像就像自然系统的复杂性一样,每一个事物都与另一个事物有某种错综复杂不可量化的关联,永远不可能精确地还原。

在这一点上,道家所讨论的东西与物理学中的混沌理论有相似之处,混沌理论简单来说,就是控制系统的方程或者规律十分简单,然而行径却完全无法预测,初始条件极细微的差别,在不断地演化出会出现完全不同的复杂的结果,也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。而也就是因为这种复杂性,老子才会产生“无为而治”的思想,与其去费尽心思去想办法确定每一步,每一个数值,渴望让每一步都尽善尽美,却往往“踏破铁鞋无觅处,有心栽花花不开”,不妨直接从系统宏观整体的规律着手,任由系统自由演化,反而会得到我想要的结果,“无心插柳柳成荫”,因为有心栽花“有为而不和自然则导致无为”,无心插柳却因为“无为但顺应自然则无不为”老子曾言:“大方无隅,大器晚成,大音希声,大象无形,道因无名。”,完美的事物都是无为的,上善若水。同时,混沌理论也曾指出,“一切事物的原始状态,都是一堆看似毫不关联的碎片,但是这种混沌状态结束后,这些无机的碎片会有机地汇集成一个整体。”老子在《道德经》中曾经写过:“道生一,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万物.”在这一点上,这两者的思想是相同的。

然而,道家虽然都强调以“无为”来顺应自然,但其目的则因不同的派别而不同。道家主要分为老庄学派和黄老学派,老庄学派以恢复事物的自然之性为终极目的,以“逍遥”为生命的最高境界,这也是上文所讨论的主要内容。而黄老派则是利用事物的自然本性为我所用,在老子的“无为”的基础上增添上“因循”,如司马谈《论六家之要旨》所说:“其术以虚无为本,以因循为用。”换言之,黄老道家的理论基础即是,承认万事万物生于虚无的“道”,其有普遍的规律,而后在洞察规律的基础上,因时而动,依规律去行事,不在于恢复自然之性以求逍遥,而是不断总结吸收规律,以用于实用。吸收了阴阳家学说总结出了人性综合管理,吸收了儒家思想来总结出一套管理方法,用仁义增强社会的凝聚力,结合法家管理社会,结合兵家谋略规划……其他学派的出发点各有各的不同,而黄老道家的出发点则比他们更为基础。在我看来,中国社会主流价值观的确是建立在儒家思想的基础上的,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,而在具体事物的处理时,则主要受到黄老道家的影响,不去把自己预置在某种框架之中,只要符合事物发展的规律,只要这种方法有用,即吸收为我所用。

而关于“无”的讨论,可以从道家探讨到其他学说。西晋时,时任司徒的王戎曾考问过阮籍之子阮瞻一个问题:“圣人贵名教,老庄名自然,其旨同异?”阮瞻只回答了三个字:“将无同”,但王戎沉思了很久,当下便下令征辟阮瞻为官,当时的人们把阮瞻称为“三语掾”,“将无同”这三字的含义也就成为了一桩公案,有人认为其含义是“大概是相同的”,有人认为将为发语词,而这句话完全变成了相反的意思,即“大概是不同的。”而第三种解释最为有趣:“将-无-同,名教与自然两者在‘无’这一点上是相同的,其本体都是相同的。”老庄强调无则“合乎道”,即顺应自然之性,这是道家的“无”;而儒家强调积极入世的精神,重名教,看似与“无”相悖,正如范仲淹在《岳阳楼记》中所说,一般的入世的文人重前途,重名教,所以或“则有去国怀乡,忧馋畏讥,满目萧然,感极而悲者矣。”或“则有心旷神怡,宠辱偕忘,把酒临风,其喜洋洋者矣。”,跳不出功名世俗的框架,所以才会“以物喜,以己悲。”而文中所提到的古仁人,则是“先天下之忧而忧,后天下之乐而乐”真正地以国家百姓的命运前途作为自己最为崇高的目标,也就是孔孟所说的圣人,从而达到了一种“不以物喜,不以己悲”的境界,而达到了老庄所言的“无我”的境界。这也就是名教的“无”,也是“将无同”的另一种解释。

而纵观春秋战国诸子百家的思想和学说,其都是针对一个人性或社会规律的一个特点作为理论基础,开始建立整个理论。正如《周易》中所说:“天下一致而百虑,同归而殊途。”司马谈在《论六家要旨》中,也曾评论道:“夫阴阳﹑儒﹑墨﹑名﹑法﹑道德,此务为治者也,直所从言之异路,有省不省耳。”阴阳家注重吉凶祸福的预兆,儒家遵循君臣父子之礼,墨家崇尚兼爱非攻,法家主张严刑峻法,名家注重逻辑与辩论,然而如果真正地把这些人性中的一个方面相信并发挥到极致,根植到自己的内心,“我”的主体存在也就被掩盖了,“我”即达到了“非我”、“忘我”的境界,在某种程度上来说,这也就是“无”,是一种广义的“无”。

而这种“无”,与道家所谓的“无”仍有一定的区别。老庄的“无”,是忘掉一切的无,是超脱一切的无,正如庄子在《逍遥游》中所说:“若夫乘天地之正,而御六气之辩,以游无穷者,彼且恶乎待哉?”这是一种完全忘掉一切,摆脱各种束缚与凭依的逍遥,是真正的“无”;然而因某一理想或者某一信念本身超过自身而达到的忘掉自我,是用另一种“有”填充掉“有我”的状态,此间有所不同。而致于基督教、伊斯兰教等宗教中对自我的淡化,甚至在某一时刻获得某种“神圣的宗教体验”而达到的忘我,则与道家所言之物更不相同。

参考文献

[1]王晓毅.名教与自然“合”、“同”、“异”:王戎心中“将无同”三种含义[J].文史知识.2012,(12):14-19.

[2]汤一介主编;王晓毅著.国学举要 道卷[M].武汉:湖北教育出版社.2002.

[3]王晓毅老师的课件